【張國立專欄】餅分兩種:好吃的和更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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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吃餅,源於張媽媽的手藝吧。小時候愛甜食,可是外面賣的貴又未必好吃,我媽便動手做,在麵粉內揉進糖進鍋裡烤,應該是煎或㸆,不然烤了餅直接沾果醬,比麵包塗果醬正點多了。

隨著年齡增長,接觸到蔥油餅,不得了,吃得滑嘴,完全停不下來。早期在松江路中華日報上班,後面四平街有家店賣蔥油餅,每天晚上進報館寫稿得先兜去買張餅,後來至大理街中國時報上班,下午約三、四點推車小販至報社門口賣蔥油餅,香味飄至二樓的時報周刊,忍不住,不咬得滿口油絕不罷休。

台北近年出現高價蔥油餅,厚厚的餅、滿滿蔥花,高價不在於材料,在手藝,下的油要足才煎得出香味,又得將油濾乾淨,免得倒了胃口。

餅的好吃在於表面略焦,內裡卻鬆軟,不過要是餅薄,對不起,要焦就全焦,不必期望鬆軟。

餅好吃在於麵粉香味,曾遇過一位長輩,他牙齒不好,自己揉麵煎餅,大約三公分厚,煎到表面泛黃金色彩即送進鍋子蒸,這樣保留香氣,卻容易入口。

餅好吃在於方便,只要有麵粉,加水揉成麵團,撖成餅,別忘記加鹽,加不加蔥花看個人喜好,簡單到僅次於麵疙瘩。

餅的天堂莫過於印度廚房,台灣的印度餐廳無不以自家的餅為號召,配上一碗咖哩,赫,那股滿足勁,與紅燒肉配白飯不同層次,各為澱粉類的極品。

小麥始於中亞,傳至北非、地中海、新疆、長安,所以在土耳其吃餅頗發思古之悠情。可以說土耳其無處不餅,婦女在門口熱了平底鍋,搬張小板凳於一旁製餅,往鍋上一攤,不久即完成一張餅,有點像南門市場現做蛋餃。

伊斯坦堡大市集內有家不起眼的小店,賣的早餐是鷹嘴豆湯配餅,湯濃得該稱為粥,以餅為勺,舀鷹嘴豆泥吃,清新爽口。

新疆的餅又是另一絕活,每戶人家均在院子內挖個坑當窯,別看六、七十歲老太太行動不便,烤餅時身體一彎一側,上半身趴進窯內將一張張麵餅貼於窯壁,現烤出來的餅當配水煮羊肉,肉帶湯汁,餅不那麼乾澀,用中醫的說法,降火氣。

做餅不易失敗,揉到麵團不黏手就接近成功了。饅頭原來也稱餅,《水滸傳》裡打虎的武松有個賣炊餅的哥哥武大郎,炊餅就是饅頭,因而餅分煎、烤與蒸三大類。基隆名店李家鍋貼饅頭與台北後山埤包記饅頭店的鍋貼饅頭又是另一絕,先烤得焦脆再蒸,形狀如鍋貼。有人說其實該稱貼鍋饅頭,就是貼在鍋內烘烤再蒸,底部脆,上面則如饅頭鬆軟。

還有一種簡單的餅,攤了麵撖成薄餅再進平底鍋煎烤,若是包四季豆、京醬肉絲那就是中國北方名菜,以前台北國賓飯店四川廳以烤鴨著稱,但老饕愛吃四季豆包進餅裡,吃得更過癮。

五月底我染上新冠肺炎,後遺症是吃不下油膩食物,聞到醬燒肉品立刻反胃,到處找陽春麵店填肚子。插個話,好吃的陽春麵不比牛肉麵差。台北市陽春麵店不好找,幸好到處皆有東北大餅,不失望的中式速食店。吃餅配豆乾、花干,不知不覺吃了好幾天素。

回到我媽的餅,我從小懶,我媽將飯菜放電鍋,叫我按下電源鍵,二十分鐘後即有中飯吃,我懶得按,每天吃冷的。老媽發現,她問為什麼早上加進電鍋的水還在?

有次她有事得去中部三天兩夜,用眼白瞄瞄癱在沙發內看電視的兒子,嘆了深長的一口氣,進廚房烙了十幾張餅,三公分厚的餅,再燉一鍋牛肉、紅蘿蔔為主要材料的羅宋湯,對她沒脊椎骨的兒子說,三天的飯菜在桌上,你自己看著辦。

做媽的不放心呀,第二天晚上趕回台北,進屋一看兒子仍躺在沙發,電視開著,看來仍有呼吸,沒餓死。打開飯桌上的紗籠罩子,一鍋羅宋湯如她離家那天,不多不少,倒是餅全吃光了。她好奇地問兒子:你只吃餅?

兒子漫不經心回答:對呀,妳不是只留了餅給我。

「餅配什麼吃?」

「配乖乖。」

猜我媽是在那天徹底對兒子不抱希望,因而對她女兒,也就是兒子的姐姐交代:萬一我不在了,妳看著他,不餓死就行。

今天夏天母親過世四十年,以餅敬她,媽,兒子撐著,多虧妳啟我人生窗戶的餅,迄今尚未餓死,勿念。

想妳。

Author

  • 現為自由作家。輔大日文系畢業,曾任時報周刊兼總編輯,筆觸與題材多變,除了自身創作之外,也與妻子前知名主播趙薇合著多本遊記。以豐富的經歷及大叔的犀利,笑看人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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