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Wayne Wu 攝影／quency yen
時尚業長期背著「不環保」的隱形十字架，快時尚興起之後，更加深了資源浪費的疑慮。近年來，從品牌、設計師、媒體到銷售端，老是把「永續」掛嘴邊，卻很少人像張倞菱 Jean一樣，決然放下呼風喚雨的時尚雜誌總編輯身分，以實際行動投身永續議題的推廣和實踐。
永續與時尚看似對立的角色，在Jean眼中卻是緊密相關。「我是因為喜歡時尚才這麼做。」2015年看了《時尚的代價》（The True Cost）紀錄片，她大受啟發，再也無法對時尚產業破壞環境的現實視而不見，「我想做些改變，再也無法繼續告訴大家買買買。時尚被汙名化，於是我開始思考該如何以不同觀點來扭轉印象。」於是，她卸下了多年的時尚雜誌總編輯工作。
貝殼鈣的永續冒險
在台灣還鮮少人知道永續為何物的年代，Jean的碩士論文就已經研究永續時尚相關的議題了，論文提出了想法，卻沒有付諸實現；離職後的半年，具體實踐的好時機到了。當圈內人聽到她要做永續時尚相關事業時，看好戲的有之，訕笑的有之。她從過去的經驗和擅長的起頭，創立了「picupi挑品」平台，企劃並報導、引介永續相關的資訊與概念，且每年都邀集台灣設計師開設零廢棄時尚快閃店。「我不一定要創業，但市場沒有適合的工作，十分苦惱，摸索半年，決定自己做平台。雖然國外很多相關資訊，但當年台灣沒有人懂或談永續，推得很辛苦，大家都聽不懂，覺得像天方夜譚。」
一邊透過「picupi挑品」推廣永續時尚，一邊向品牌提案，將永續議題包裝進VIP活動，卻碰上疫情，活動全部停擺，公司被迫轉型。她於是將永續概念導入商品設計，和台灣紡織廠合作，把國際內衣褲品牌下單後、紡織廠打樣所產生的庫存布製作成0庫存、0廢棄、0著感的女性內著「00褲」，外包裝則是可重複利用的購物袋，就這樣，第一件產品因疫情而生，卻也充分地實踐了Jean在推廣的永續精神。
第二件產品隨著第一件產品而來。消費者買了「00褲」之後，詢問洗滌方式，她苦於市面沒有適合的產品，在因緣際會下，遇到在花蓮立川漁場淡水養殖黃金蜆殼、以高溫鍛燒出食品級貝殼鈣的供應商，他們也想將貝殼鈣粉的用途加以延伸，於是雙方合作研發一年半之久，終於推出了100%天然「貝殼鈣循環洗衣精」，貝殼鈣屬碳酸鈣，遇水會形成氧化鈣，可破壞細菌的細胞膜來殺菌，在日本已有相關技術，台灣供應商亦有申請專利。回收來的淡水養殖黃金蜆殼，潔淨、無抗生素、無藥物殘留，經1000度C以上的高溫煅燒，3次過濾篩選，除了殺菌，還能除臭、去汙，是洗衣精主成分之一，其他成分亦來自植物基底，並減少添加物。聽起來很Green，出廠價卻是一般市面同類型商品的三倍以上，連資本雄厚的大品牌都不敢這樣投入，更別說連外包裝都得符合Jean推廣的永續標準：洗衣精瓶器使用100%消費後回收的牛奶瓶，進行再生造粒後吹塑成型而成；不採用瓶器印刷與塑膠貼紙，改以再生紙大豆油墨印刷紙包裝作為瓶器封套。消費者可將紙封套抽出，個別進入民生用紙和塑膠回收系統。最讓Jean興奮的是，這項產品也榮獲2022金點設計獎「年度最佳設計獎」及「年度特別獎」（循環設計），實現了她心中永續和時尚設計完美結合的想望，也更堅定後續推動瓶器回收回填（Re-bottle），以及消費者可持舊瓶器至實體通路回填（Re-fill）的決心。
上市不到半年，Jean靠募資、特定地點展售和參展，同時善用之前在媒體常用的聯名手法，為誠品和台北時尚周推出客製化包裝，吸引不少30歲以上、有消費力和環保意識，且重視生活品質的消費者，第一批3500瓶已經銷售一空。接下來，她計畫同樣以貝殼鈣為主成分，但配方、比例不同的萬用去漬噴霧，建立更大的生活應用層面。
把自己變成一顆種子
「我希望自己成功，不是賺很多錢，我的成本這麼高，利潤很薄，但只要我成功，就會有更多人投入，如此一來，就能做出改變。」她笑說自己曾立志要想改變世界，但第一步是先改變自己，把自己變成一顆種子，才能漸漸擴散。但改變世界談何容易？「我第一年滿懷熱誠，但後來，每年都會沮喪一整個月，叫好不叫座，支持的人還是少數，夥伴太少，一路走來很孤單，再加上疫情，走到懷疑人生，但每當陷入想要放棄的絕望之境時，都會出現貴人。」
Jean會吸引貴人不是沒有原因的，她有著拼命三娘的個性：因為自己不是化學專家，就瘋狂聽講座，曾經一年聽了60多場環保永續相關的講座，仍覺得不夠深入，需要有系統、有脈絡的學習，於是回學校念書，目前還在就讀國立臺北大學自然資源與環境管理研究所博士班三年級。「我們不能光靠自己說，還要有學術理論和科學根據當基礎，以及數據佐證。」學習也讓她回顧自己先前的觀點，加以優化或修正。今年，她的公司計畫執行碳盤查，也就是計算碳足跡，並申請ISO碳盤查相關查證，由第三方認證。「我們可以檢視從生產到運送到底產生多少碳排放，也能看出哪個部份產生太多碳足跡，加以改善。」有人曾問她為何如持執著，苦了自己，她卻說：「我若不堅持下去，反而會更沒動力，因為做永續時尚就是我的動力。如果只是做同樣的事，何必由我來做呢？」
不論是氣候變遷的急迫性、環保少女們的大聲疾呼，還是另一股時髦跟風，各品牌紛紛宣告在20XX年完成碳中和、零排放、零廢棄等各種目標。雖然不乏有「漂綠」之嫌，但Jean還是樂觀看待。「不管是跟風也好，漂綠也罷，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做久了，就有可能成為『真綠』。」當品牌公開宣示之後，就會有人監督，大家一起做就可能產生變化，慢慢深入人心。她認為，不論是採用回收材質、善用廢腳料或改變版型減少廢棄物，都是方法之一，她皆樂見其成。
除了挑品平台的營運和永續產品的設計開發，Jean同時還在實踐大學服裝設計系研究所兼任助理教授，傳授循環經濟與減輕廢棄物等議題如何與時裝結合，因為她始終沒有忘記把自己變成一顆永續種子的初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