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專欄】暖從心起的韓式排骨湯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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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吃飯首先竄進腦子的莫過於火鍋,一來無論炭爐、瓦斯爐往桌子中間一放看著火光就夠暖了,接著涮肉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祛寒莫過於此。台北老店的北平上園樓有個得先預訂的羊肉鍋,肉切得如紙般薄,下鍋時並非一片一片,是整盤肉片朝鍋裡倒,眾人伸長筷子往裡撈,吃得豪邁過癮。

以前當記者,打牙祭便去中山堂的山西餐廳,後來山西餐廳收了,幾經打聽原來搬到善導寺對面改名為上園樓,可惜如今客人多以為是去吃蒸餃和烤鴨,其實最棒的是羊肉鍋。

江浙菜裡的揚州獅子頭其實也適合冬天,分兩種,純豬肉的,豬肉裡加進蛤蜊的,加蛤蜊為了是增加鮮味,於是湯汁變得更可口。做法分兩種,先炸過或直接煮,炸的顯不出捏肉丸的本事,而且不道地。我媽以前常做獅子頭,她有雙神奇的手掌,捏捏揉揉,幾個大肉球往湯裡一燉,不得了,香氣能竄過竹籬笆鑽進對面劉媽媽密閉的窗戶,就聽她罵:么壽,不知張太太又煮什麼。

燉得差不多,白菜往獅子頭上鋪了再燜上一陣子,因而上桌時往往看不出啥個名堂,以為來了鍋白菜,看上去清淡。

首要條件,得用砂鍋,絕不能進炒菜鐵鍋,味道差許多。

吃獅子頭固然可以故作斯文小口品嚐,老天,委曲了獅子頭,得一筷子夾半顆放飯上,再饒幾勺湯汁與一大片柔軟的白菜,稀裡呼嚕,還是一樣的冬天吃飯理論,吃得豪邁。

日本的鍋講究,先放什麼後放什麼分得清楚,但好吃在於豆腐與厚厚的和牛肉片,沾點帶甜味的醬油,就涮涮鍋加壽喜燒了。

麻辣鍋又是另一種享受,好吃在於舌頭發麻時的快感,兩分鐘前仍凍得在站店門外跳腳,這時已經脫得僅剩T恤。

最想念的當屬韓式排骨湯,用牛骨熬湯,撇去雜質,頓時浮現牛奶般色澤,夾起湯中排骨的瞬間看著骨肉分隔,不禁悲從衷來,過去的冬天我到底怎麼過的呀。

因為肉大,得拿剪刀剪成數段,配上湯裡的大蔥──

稍等,得從頭說起。

韓式小石鍋上桌,只見迷了眼珠的煙霧,往煙裡吹出一個空隙,看到了,湯還滾得冒泡。韓國人愛辣愛燙,凡湯幾乎都滾的時候送至客人面前。費盡口舌稍稍吹涼湯匙內的湯迫不及待送進口,滿口豐富肉味。

有人吃肉不喜歡肉味,我偏愛肉味,尤其那口牛味。

接著夾起排骨吃肉,湯燙肉燙,最好配啤酒,冰火二重奏的強度衝突。

最重要的儀式登場了,半碗飯朝湯裡倒,拌攪一下,馬上變成排骨湯飯。

早年去首爾,有回走在明洞街上找吃的,見到一家賣湯飯的店,只見熱蒸氣罩住整個店面,令人看了就感到溫暖。進店點了排骨湯飯,大鐵碗中央是山丘狀的白飯,老闆提起湯勺從熱騰騰鍋裡舀出湯往白飯上澆,我的食道、腸胃便說不出緣由有如被熨斗熨平,服貼地接受溫度的挑戰。

不只排骨湯,在首爾吃早餐也講究溫度,有種湯飯價格便宜,黃豆芽和明太魚乾燉的湯,灑滿青蔥,裡面已經加了飯,我習慣再點韓式蛋捲,兩者相配有如三十年前的林青霞與秦漢,美又清純。後來知道這種湯飯正式名稱為醒酒湯,經過一夜宿醉的疲勞與精神壓力,至此得到解脫。

當然,上桌時仍維持冒著泡的門面,讓客人不得不慢下速度細口慢喝。原來美得冒泡這句老話來自韓國湯飯。

有人說韓式的排骨湯代表主人的誠意,處理排骨和燉煮過程都得耐心與留意細節,做客人得懂得體恤,吃得乾淨不留半點殘渣。我每次無不盡忠職守完成任務。

韓國餐廳一定提供小菜,小盅小碟的泡菜與醃蘿蔔,也許不少人當它們是下酒菜,我當它們是配飯菜,一如日本人吃完大菜才以漬菜配白飯。

忽然想到小時候母親燉的排骨蘿蔔湯,豬骨為主,要燉到骨頭都崩潰為止,吃飯時吸骨頭成為一大享受。

公元五世紀日本出了一位名君,第十六代的仁德天皇,有天他從王宮往外看,居然看不到民間炊煙,便對臣屬說人民生活困苦,他不要修皇宮了,下令免稅三年自己也過著平民般生活。三年後往宮外看,四處炊煙,他高興地說人民都忙著做晚餐了。

看著眼前排骨湯飯冒出的熱氣,暫時忘記仁德天皇的煩惱,一筷子夾出煙霧中的大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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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現為自由作家。輔大日文系畢業,曾任時報周刊兼總編輯,筆觸與題材多變,除了自身創作之外,也與妻子前知名主播趙薇合著多本遊記。以豐富的經歷及大叔的犀利,笑看人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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