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撰文／Torico 攝影／KIZEN 譯寫／陳岳夫 造型／Shunji Sawai
剛在台灣結束首次大型個展的天野健（Amano Takeru）是極具代表性的日本當代藝術家，以簡潔的輪廓線結合鮮明活潑或濃重的大面積用色，創作出趣味俏皮但又饒富指涉的畫作。日本成長、紐約學習的背景，讓天野健畫風兼具古典與現代感，日本流行文化和紐約當代藝術的元素浸染期間；最廣為人知的維納斯系列以可愛極簡的五官和古典優雅的輪廓為素材，表達他對女性純粹美的嚮往與崇敬，在亞洲掀起眾多藏家追捧。
這回我們直擊東京，請來藝術家兼導演的Torico擔綱企劃與採訪，引領我們一探天野健的大師世界。
Torico（以下簡稱T）：這次與您的對談，主要希望能為目標成為藝術家、或已經是藝術家的讀者揭露天野先生的思考模式，又或是過著什麼樣的創作生活？希望這篇對談能帶給讀者一些指標。第一個問題是：哪些事物是能啟發您靈感的東西？
天野（以下簡稱A）：應該是自己想做什麼作品這件事，就是用卑微低下的態度，尋找可供創作使用的素材。這是最重要的因素。
T：您都在哪裡尋找這些素材？
A：在人生中不斷地探詢。舉例來說，今天跟您見面，您的髮型剛好前額有瀏海，日後我就有機會去畫前額有瀏海的女孩，看到有金髮的人，也會想畫有金髮的女孩。我會仔細觀察大家的髮型。有些髮型看似很容易畫，但不畫的話也不知道是否畫得出來，總之，動手去畫是很重要的。所謂的靈感，就是想到什麼就動手去做，這是我的作法。
T：天野先生從開始創作，到如今畫風確立，經過了什麼樣的歷程？您的作品從維納斯至目前的各種角色、動物，是如何統一他們的風格呢？
A：其實我從開始畫維納斯系列，繪製形式都沒有不同，18歲開始創作至今基本上的畫風基本上沒有改變。我覺得我並非透過改變畫風來統一風格，比較像是在畫風在創作過程中漸漸統一。這個過程應該還在持續進行中。
T：維納斯系列的名稱是最近確立的嗎？
A：我將這10年左右所畫的女子畫像，都以維納斯來稱呼。最早我其實想過用阿提米斯（譯註：Artemis，希臘神話中狩獵與貞潔的女神）為名，但或許因為日本人跟亞洲人好像比較容易接受維納斯，維納斯其實是希臘神話中的阿芙蘿黛蒂（譯註：Aphrodite，希臘神話中主宰愛與美及性的女神），比起廣義的「女神Goddess」，維納斯的指涉意涵更清晰。
T：天野先生在摸索及繪製角色時，會從角色中浮現他們的具體形象嗎？
A：是這樣沒錯。
T：可以告訴我們您使用的繪畫材料及道具嗎？
A：依照作品不同，使用材料也有所不同，我甚至會使用噴漆罐。現在比較有點錢，我會先儘可能買齊各種畫具，每種先買5個，試用以後，再去美術用品店繼續購買。我這麼做已經20年了，結果就是家裡堆了一堆畫具。
T：這是在畫布上作畫的畫具嗎？
A：這個只有在巴黎買得到，日本買不到，我不用這個就無法作畫，但釘槍就一定非得日本製不可，但也是看東西來決定啦。畫具只能自己去找，每個人的手掌大小不一樣，作畫時所花費的時間、用的水質也不一樣，各種顏料或塗料也是一樣。
T：作畫時，每個國家的硬水與軟水的不同，會對作畫產生影響嗎？
A：沒錯。在歐洲作畫的時候，也可能會因為繪畫材料不同而會產生龜裂，所以底材劑（gesso）我最喜歡「好賓」（Holbein）這個品牌，顏料要能在畫布上完整附著，還是「好賓」最理想。
T：除了創作，您的日常生活是怎麼過的？您平常一定非常忙碌，有休息的時候嗎？
A：我沒有分別「休息」或「工作」的想法。我幾乎是一直在創作，就算是在休息時也在畫畫。我的腦袋是不是有點怪怪的？就算超忙碌，只要有一點點空閒時間我也是會畫畫，我到底在幹嘛呢？隨手拿起線筆畫小幅的畫作是我的興趣，有時這樣就會產生全新的點子，也許是一幅新的側顏繪，也有可能產生另一種顏色的組合。結論就是：不畫的話就沒有新東西產生。
T：可以告訴我們您成為藝術家的經歷或原因？哪些事情或事物讓您產生這些轉機？
A：我從小就一直在畫畫，30歲時去了紐約，在Dia Beacon美術館時看到那裡的作品，當下改變了我的想法，我認定想做的絕對是當代藝術。當代藝術真的是非常不得了，除了人類以外，藝術是沒有其他物種能了解的東西。Dia Beacon有一件作品看似一個大洞，下午四點前，偌大的空間裡只有陽光。博物館裡也有里查塞拉（Richard Serra）跟宮島先生的作品，雖然在那其中還有安迪荷沃的作品，但看起來就是比較廉價，讓我覺得：那麼好的題材會不會表現過多了？不管作品經過誰的手創作，觀者多半都可以理解，但也會去思考，如果以更簡單的手法來表現是否更好？這個問題的確是有點過於龐大。
T：什麼事是您的轉機呢？
A：應該是變成大人的那一瞬間吧！
T：天野先生喜歡什麼樣類型的音樂？
A：我喜歡的音樂是在我創作的過程中不造成困擾的音樂。英文歌曲應該比較好，日文歌曲就要看類型了。我之前只聽電子音樂，最近開始聽一些古典音樂，現在則多常聽爵士音樂。比爾艾文斯（Bill Evens）跟查特貝克（Chet Baker）聽來真是超級放鬆，就像是常溫水一樣，在我創作的過程中完全不造成干擾。
T：您喜歡東京的哪個地方？那個地方有什麼值得您回憶的點？
A：城南。澀谷區跟目黑區，還有港區也算吧。我也喜歡現在的西麻布。這個區域給人感覺很隨興，現在大家都沒有錢了，加上新冠肺炎，整個區域變得相當閒散。夜裡也是超安靜。原宿也不賴，半夜超級安靜，沒有人沒有便利商店，甚麼都沒有的原宿最棒了。所以說起來，從原宿到西麻布我都喜歡。
T：天野先生可以給朝向藝術家方向前進的朋友們一些建議嗎？
A：我想就是不斷地堅持下去，還有不要模仿他人，也不要去追隨流行認可。商業買賣大家都在做，但藝術一旦涉入商業，就有如把自己的靈魂出賣一樣；這種人超多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如此。妳看那些商業上賣得很好的人，大家都在賣那些藝術家的流行物品。
T：但是買的人就是因為認可藝術家流行，無法拿出錢來買有名藝術家畫作的人，就會去買模仿得超級像的畫作。
A：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但這種事無法長久吧。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可以享受作畫的樂趣。
T：天野先生指的是身為藝術家這件事吧？
A：那是無法成為專業藝術家的。為了興趣而創作是專業藝術家的責任，當然，我也理解賺不到錢，藝術家活不下去，但是假如只因為無法賺錢就不去做，那就會無法持續，創作也就成為討厭的事；當然，也有一直堅持下去的人。
T：一直堅持下去而成為熱賣藝術家的人的確不少，這些炙手可熱的藝術家，在我看來的確很辛苦，因為他們確實知道創作的辛苦。
A：繪畫要畫得好並不困難，但要變成商業行為模式的話，的確需要好好的思考一番，因為這是日本大學不會告訴學生的事。藝術大學只是淪為有錢人家男孩女孩學習繪畫的地方，而不是培養專業藝術家的學校。事實上，培養專業藝術家的學校並不存在。
把藝術想成是一種商業行為可能還比較好些，畢竟這也是工作的一種，但身為藝術家，最好也不要去問別人意見，而要秉持著自己的自尊，雖然有點恐怖，但絕對不要去聽從他人意見；老是去問別人意見，你的作品就會淪為匠氣。比如說，客戶希望這裡繪製成粉紅色，就算是大家都覺得粉紅色很俗氣，你就會想加上大家都在流行的粉紅色，但對我來說，我是絕對不會去跟從的，這種事不做才正確。假如三天後你還是覺得粉紅色不錯，而且是真的還不錯的狀況，這種狀況也是會產生的。
總而言之，在畫畫的時候就要好好地去思考，不是只有在你看作品的時候。
我也建議，大家一定要創作一次不是屬於自己風格的作品，才能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
關於Torico
具有電影導演、劇作家、服裝設計師、Instagram spot打卡地景創作者以及Vlogger多重身分。
Instagram @toricotoric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