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千祐是演藝圈中獨特而亮眼的存在。他擁有絕佳的身型和顏值,以廣告模特兒和MV演出出道後,一入行就獻上台劇話題之作。儘管他中途沉潛四年,追尋演員的自我認同,不過身為藝術工作者的另一個身分卻不曾停歇,十幾年來持續發表個覽與聯展創作。以《不良執念清除師》回歸後,今年夏天也即將推出新作,個展也同步發表,這麼旺盛的發表能量,只因為他有一股不停燃燒的創作魂。
「前陣子在忙今年的個展。你看,這次作品結合多種媒材,探索花器在生活中的各種可能性。」訪談一開頭,彭千祐興奮地拿出手機,跟我分享於7月開始的個展《空間的香料 Spices in Space》作品照。他還為此在IG寫下創作概念:
「這次為大家帶來的不只是作品或是可使用的家飾,而是創作出對於材質、美感經驗有著不一樣詮釋的花器。三款聯名花器,試著創造一個像是窗景的花器,讓植物在重組的立體空間中穿梭,同時也像是提供了一個空間畫布,期待每個人都可以發揮創意,用綠意去詮釋一個獨一無二的作品,並讓美學融入我們的生活。」
其實很M的表演欲望
出身美術班和北藝大的正統訓練,還有個任職美術老師的父親,彭千祐從17歲起幾乎維持著一年一次的頻率,以及多媒材的型態參與聯展或個展,出道至今依然創作不輟。他笑說自己是個很M的人吧,雖然嘴巴上不講,也「以為」自己不愛出風頭,但從小到大卻喜歡參加各種比賽或作品發表,「我又有點人來瘋,一站到台上,就有種我做到了的爽感,後來才曉得我是想被大家看見的。」
想被看見的欲望,日後促使彭千祐踏上表演之路,但那股創作魂未曾消減,「看了很多讀完大學或研究所,卻因為各種現實因素而不再創作的例子,覺得很可惜,我就跟自己說每一年至少要辦一次個展或聯展。」除了享受將創意生產出來的過程,創作於他,也是記錄生活的一種樣態。有人用照片、有人用文字、有人用影片,彭千祐則是透過藝術作品紀錄自己這一年看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而心境的種種轉變和軌跡也因此反映在創作之中。例如前陣子,他回顧近年來的創作,發現焦點從過往關注範圍比較大的命題或是環境中的事件,逐漸轉向回到自我的細微洞見,而這個軌跡也對應到他這幾年來關於人生追求的改變。
「藝術創作最有趣的地方是沒有框架,但要在各種媒材運用和創作思考中找到一個核心,不斷挖掘,再加以呈現,表演也是如此。」彭千祐說藝術創作意圖挖掘許多想法的核心,演員則是在挖掘人的情緒和內在狀態,兩者在本質上是同一件事情。不過,意識到創作和表演的共通點,是主演《不良執念清除師》時期才有的深刻體悟,入行之作《罪夢者》說起來比較像是初識戲劇世界的探索,「畢業沒多久,剛接觸表演就有了這個機會,我心想畢竟是Netflix影集,應該要把握的吧!還能跟張孝全在同一個環境裡工作,興奮的心情讓我忘了新人該有的壓力和緊張。」
一進劇組,導演陳映蓉對著彭千祐說:「我需要的就是彭千祐的感覺。」這麼直白的指示卻讓彭千祐困惑了,「我就想你們認識的彭千祐跟我認識的彭千祐,是一樣的嗎?彭千祐又給人什麼樣的感覺和印象?」這個自我詰問一度讓他糾結,後來索性不想這些,照著當下狀態上陣,反而導演說那ok了。殺青上檔後,彭千祐事後回想起來,發覺表演是非常嚴謹而充滿各種細節的創作形式,「光是情緒如何和鏡位對應就是一個學問。例如某個場景需要從遠到近好幾個鏡位,但我的情緒可能在前幾顆鏡位就用掉了,等後面鏡頭拉過來時,我該有的情緒沒有出現,但後面的特寫才是重點。」
如果能一直沉浸在角色之中
揣著這樣的體悟,睽違四年,彭千祐在第二部台劇作品《不良執念清除師》中有了戲分吃重的角色。沉潛了一大段時日,他是有強烈的企圖心和表現欲望的,而且這一回,他壓力很大,「第一次接到主要角色,當然要好好把握好好表現,況且同劇那麼多前輩,我也想像他們一樣專業。」壓力太大的結果是第一場戲,不小心跌了一跤,他苦笑著說太用力也不見得是好事情吧。回想起將近四個月的拍攝期,彭千祐說那是個艱鉅挑戰,倒也不全然因為角色或拍攝時長,而是如何維持劇中角色的性格與狀態。
他所飾演的曹光硯,是個呆萌又傲嬌的醫學院學霸,他為此苦心反覆捏揉出角色性格,「連拍幾天好不容易我正在角色之中,不過放個一兩天假再回劇組,我就得花一點時間把自己抓回角色的狀態。持續在角色和現實生活中進進出出,多少是一種拉扯吧……」一個演員要把身心靈投入角色,中心得穩固,彭千祐坦言這對非科班出身的他,需要時間適應這樣的節奏,「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希望一直沉浸在角色狀態中,畢竟我不是天才型的演員……」
「我最近時常在想,演員會不會清楚地意識到『我現在是不是在角色裡面?』有時候太知道我在裡面,那反而不見得那麼在角色裡面;有時候不去想自己有沒有在裡面,反而讓這個角色內化在自己裡面了。」彭千祐說例如演曹光硯的時候,做了很多功課和練習,很多東西吸收進去了,後來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這樣的人,一個多月的戲,每天都拍,沒有休息,角色的力量很飽滿。「我覺得差異是演員有沒有說服自己。演員一定有自己的見解,也不太可能總是有能類比角色的現實經歷,但一定要相信或說服自己那個角色中的個性,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除了上表演課程,以及向角色對應到現實生活中的人物取材和模擬,好學生型的彭千祐還習慣反覆讀劇本,同步做厚厚一疊筆記,先從旁觀者的角度讀劇本,當成小說反覆看,了解整部劇和所有角色的全貌之後,才會切入自己的角色和戲份再讀幾次,這樣一來才不會發生沒有考慮到角色跟其他角色之間的互動和關係的盲點。而這樣的抽離理解法,來自一位表演課老師的啟發,「他教我和人吵架的時候可以跳出來,用第三者角度看自己的情緒,生氣不只是生氣,可以是無奈的生氣、難過的生氣、憤怒的生氣、委屈的生氣……,身處其中無法分辨,如果能抽離出來看,反而是多一個視窗,把人性和各種事物、情緒,看得更清楚,也能訓練敏銳度。」
彭千祐認為一個好演員必須要具備的特質,是必須對任何人事物都有很高的敏銳度和感知度,而他從小就是個心思細膩觀察精細的高敏人,通俗一點地說就是個想很多的人,「想很多在現實生活中很痛苦,所以有時候我會逃避、抽離,勸告自己不要想這麼多。」踏入戲劇圈後,彭千祐才曉得演員必須是一個想很多的人吧,「才能快速抓住角色的性格和種種情感」。
還想要的話就好好衝一波吧
學生時期養成規矩嚴謹的創作邏輯,彭千祐習慣先安排各種計畫,盡自己所能做足準備,以便遇到突發狀況能盡快找到解決方案,順利完成作品。成為演員後,他將這個創作邏輯轉移到表演的準備上,卻沒想到卻有了不在掌控之中的狀況,「今年一月進劇組之前,我先把劇本背熟了,到現場導演忽然說要改劇本,更改幅度簡直是乾坤大挪移。」彭千祐笑說當下快崩潰了,心想前面的準備功夫怎麼辦呢?「因為這個出乎意料,我沒有辦法再用之前的準備上場,只能放掉自己先前的設想,現場跟著導演和其他演員的節奏走,反而整個拍攝期都很順利。」
這個經驗讓他意識到表演從來沒有所謂真正準備好的時刻,導演會隨機調整,演員之間的情緒也互相影響,此後他身為演員的創作路有了新的方向,「演員很像是水,要能被裝進各種容器中,要能適應各種狀況和形狀,揉捏出不同的樣子。」他想起拍《不良執念清除師》時,同劇的宋芸樺曾跟他說過,演員有時候經驗一多,容易忘記最初始、最純真的事物和感受,「表演不必然需要太繁複的設計,貼近人心的直觀建構角色,才擁有最感動人的力量。」
《罪夢者》之後,彭千祐沉潛了將近四年,「後來碰到一位戲劇圈前輩,她曾看過我表演時的投入狀態,告訴我要勇敢一點,相信自己一點。」當時他對表演之路沒有全然的篤定,一度懷疑自己,然而這位前輩的話鼓舞了他,「她提醒我如果還想要的話,就好好地衝一波吧!」於是偶爾需要他人在關鍵時刻推一把的彭千祐,因此走回表演之路。關於演技的追求,他聊起最喜歡的日本實力派女星安藤櫻,「有些演員演出一些精彩的角色,但終究還是有身為女明星的影子,但安藤櫻能為了表演,把自己塑造成性格如廢物一般的存在,徹底拋開女明星的框架,詮釋出日常生活中最具爆發性的能量。」他說只有在最平凡、最純粹的狀態,才能看出通透的人性,「這跟創作一樣,如果加了太多技巧,只想著漂不漂亮、好看與否,就不會創作出觸動觀者內在的好作品。」
儘管已然清楚身為演員的理想路途,彭千祐卻不喜歡規劃未來,「30歲前期遇到家人過世,這給我很大的影響,讓我此後只想專注在當下的感覺,然後把每一天過好,但光是把每一天過好就很不容易了。」他說高中時期,老師常會說你們要想想看上大學以後怎樣、20幾歲的時候怎樣如何,要怎樣如何計畫未來擁有憧憬,當時聽到覺得那要規劃好人生,「但家人離世後,我不再想那麼多。未來的不確定太高了,我不願意花過多時間在未知的想像上。」他只想在每一個創作魂燃起的時刻,不忘初衷,在藝術和表演的平行道路上,持續創作出讓人感動的作品,如安藤櫻一般,在日常之中,閃耀著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