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宣絕對是2022年最具爆發力的音樂人,專輯同時獲得金曲獎和金音獎入圍肯定,首場個人演唱會票房爆滿,首度跨足主持第33屆金曲獎星光大道又獲得一片盛讚。語速奇快、造型大膽醒目、姿態張狂的他,卻說自己是一個質地纖細、心思敏感的人。你所知道與你所不知道的黃宣,以下請見分曉。
首場大型個人演唱會在媒體好評和觀眾熱烈回應中落幕,除了感動,黃宣沒有太特別的情緒,「跟我16歲時站在河岸留言表演的心情一樣,差別只在於觀眾是30個人還是幾千人而已。想趕快讓自己作品被看見,想跟大家分享音樂和表演的初衷,並沒有改變,本質都是一樣的。」
「DEAD OR ALIVE」的演唱會主題是黃宣深思熟慮過的結果,第一層意涵來自第一張專題《浮世擊》的核心概念:活著就是慢性死亡的過程,用力死去的另一種反向是好好活著,說的是向死而生;第二層意涵來自第二張專輯《BEANSTALK》,講的是攀藤而上的生。「就像我在演唱會說的,世界就是這樣運轉,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改變這條路的終點,但你可以決定用甚麼姿態前進。」他笑說黃宣的嘴,騙人的鬼,深知自己的話語有強烈的渲染力,索性將演唱會視為黃宣教的布道大會,那麼,布什麼樣的道呢?「很多人看人生都是線性的,但生命本質上是一個循環,每一秒你不是用力死去,要嘛就是得好好活著。」即便是個樂觀的人,他依然相信熱愛的一切事物都將隨著時間漸漸消逝,每個人會用自己的方式記錄每一個當下美好的瞬間,有人用影像,有人用文字,有人用繪畫,黃宣則是以音樂為記錄載體,「你不知道自己哪時候會死,但能用創作記錄心情,紀錄活著的狀態,這樣一來,你的作品會永遠替你活著。」「這種精神很牛仔,不是嗎?」黃宣如此闡述第三層意涵。
生命是一個循環所以不需要後悔與惋惜
DEAD OR ALIVE 演唱會暗地裡也是黃宣精心設定的結構論,始終深信 You are what you eat. 的他直言演唱會是個大型消化系統,咀嚼—吸收—消化—排除,吃入食物後經過食道,入腸胃後再排出來,世界上很多事物都是這樣的結構歷程,創作也是,留住好的,最後把壞的部分排除,「我希望來演唱會的觀眾,吸收我分享的音樂創作後,擷取養分,消化靈感,最後留下好的影響,離場時帶著新的沉澱物,像是經歷一個精神代謝,得到全新的解放。」
除了音樂表演,黃宣在台上的Talking也極具魔力,就像演唱全新創作的開場曲〈鏢客〉時,他說鏢客的第一種意思是古代重要物資財寶運輸安全的武士,第二個意思是在觀光區強迫推銷名產的sales,「我就是第二種啊,把大家都騙進來看我表演。」說完全場都笑了。便給口才和精巧話術是與生俱來,黃宣自承從小就愛講話,特別是一些蠱惑人心的話,私底下愛講話的程度比螢幕前更誇張,「你們應該沒看過像我這麼瘋的人吧,國中時因為太愛講話,被退過兩次補習班。我的內心世界很澎湃,一直有好多東西想跟大家分享,語速才會這麼快,朋友們都說黃宣真的太吵了!」「但沒辦法啊,我媽是老師,我爸個性活潑,從小他們就鼓勵我多多表達勇於分享。」後來的日子裡社會化了,學著哪時候放慢語速,學著哪時候收話,大家現在看到的黃宣,可是他極力自我克制和壓抑的狀態(雖然還是語速很快),但不變的是他的言語間近乎煽動的幻術,主持金曲獎星光大道的精采表現,無論口條還是反應,都博得廣大網友一片盛讚。
2022是黃宣大爆發的一年,《BEANSTALK》入圍金曲獎和金音獎,首度跨足主持便獲得壓倒性好評,還辦了首場大型個人演唱會,票房全滿,出道將近五年就有如此成績,該是音樂圈裡人人稱羨的黑馬了,但黃宣不是沒有經歷低潮。13歲寫第一首歌,高一簽約,寫的歌被當時公司認定「太奇怪」而始終在收歌時被跳過,沉寂多年解約之後又自組公司,才來到了現在;關於是不是要繼續走音樂這條路,除了音樂是不是還有其他發展;甚至27歲拿下金曲獎最佳單曲製作人時,也一度迷惘拿了獎,然後呢?所幸他從沒有懷疑過創作的核心和初衷,「有時候旁人都會給一些意見,覺得你應該怎樣如何,但,Why?這是我自己的人生啊!如果我這麼做我才會後悔。這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不是為了迎合別人對我的期待才這麼做。很多人不自覺地活在別人的期待中,可是他們不自知,覺得是在做自己,所以做自己在這個時代才會成為藉口,我不相信做自己這種事情。」
每回面對低潮時,黃宣總用樂觀天性提醒自己堅持相信和選擇的路,套用心靈雞湯的話術來說,就是如果你對這個世界還抱有企圖心和熱誠的話,它自然而然會帶你去該去的地方,因此這些年來,黃宣少有後悔和惋惜。他再度提起生命循環論,某些事情發生當下,可能會覺得是不好的決定,但現在回頭看卻不盡然,就像他如果當時如果在大公司發片,也就不會有現在創作風格多元、能量迸發的黃宣。「如果你只停留在現在,沒有想到人生還會繼續走,當然會後悔做過的事情和決定。正是因為你做過的一切,才會走到現在的狀態,那麼繼續往下,也許之前的決定會轉個彎成為祝福,回到你的生命中。」說是正向的人生觀也好,這也多少也帶著一點現實權衡下的妥協吧,「我不會停在那邊惋惜,不這樣想的話,你要後悔一輩子嗎?」
我是一個開放的宇宙實驗室
作品風格多元,擅長結合不同曲風和元素混融出全新的音樂型態,是黃宣在新生代音樂人中最鮮明的創作特質,他將這歸於上述的人生觀形塑他開放性的創作哲學,他的作品中很少出現你我他這樣的人稱,都是形容一種狀態居多,「我希望可以用聲音刺激大家想像,這個想像不是我的歌要說什麼你就要相信什麼,有些歌手會在作品裡傳達特定訊息,但我完全不是這樣的歌手。」他說就像是畢卡索畫了一個畫,一定要大家覺得那是什麼嗎?每個人對同一件藝術品有不同的看法,才讓這件藝術品有不同的生命層次,正因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世界才如此多元,這個概念鮮明地在他的作品中表露無遺。
儘管他會發想故事或情緒作為作品架構,但僅止於創作過程,他堅信一旦作品完成,便會自然而然形塑出自己的樣貌,跟黃宣這個人沒有太大的關係,作者已死。「當一件作品被過度解讀時,就會失去它的神祕感,因此少了很多樂趣。」就如同我們聽韓文歌或英文歌時,有時候聽不懂歌詞,卻依然會因為旋律所產生的情緒渲染而感動甚至落淚,黃宣希望他的創作都能進入聽者的體內消化後產生循環,每個人的各自解讀和感受,都將讓他的作品因而更加豐富,產生新的質變。
將自己的作品比喻成一張張船票,讓人們持票上船,決定自己的情緒會駛入哪個航道,航向哪樣的地方;然而這一張張船票,也是黃宣尋找自我的憑藉。他認為找自己是比做自己還要相對誠實的狀態,「你覺得你很了解自己嗎?」他並不相信人終其一生能搞懂自己,都是別人了解自己還要多一點點,那是別人在看你,你都是活在別人怎麼看你的宇宙觀裡面。「我的生命是一個開放性的宇宙實驗室,我要找的是我是誰,我在找自己的過程中看到原來我可以這樣做,那我就去試試看,可能因此得到意想不到的東西。找自己的過程中,可能會發現自己也不喜歡的部分,但這都是認識自己的過程。」
他說如果只想做自己,反而會有很多限制,被自己的期待綁架,久而久之只能活在別人的期待裡。「人都會變嘛,創作者更是如此,要留給自己很大的空間包容各種事物。」黃宣堅信創作者必須柔軟,同時得堅韌,直到現在他還在找自己,「所以我去嘗試主持,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就試試看啊!」
只是黃宣終究也有一般人的30歲焦慮,煩惱幾歲結婚,煩惱幾歲生小孩(以及該生幾個),煩惱爸媽的老去;今年表演事業的大爆發,讓他意外打開一系列不一樣的窗之後,他也思索著接下來應該怎麼選擇,30歲的大人之道,他希望像18歲一樣保持衝撞的態度。
「我最怕無聊,所以總是刺激自己,才能不斷做出瘋狂的作品,走到大家想像不到的地方。」關於未來,他有方向,但不設定目標和計畫,以免被自己的期待束縛,「到底是活在自己的想像裡,還是活在別人對你的想像中?我當然也會有幾歲要幹嘛的目標,但如果你是要定這些目標才能驅動自己成長的話,就很可悲,如果達不到的話,你不要活了嗎?」他說海賊王裡的魯夫不會因為找到寶藏就放棄航海,因為航行於海洋是他的熱愛,go with flow,看看自己能走到什麼樣的地方。他總是容許生命中出現很多意外,相信就是這些意外,人生才會變成一幅美麗的浮世繪,「你都畫得很清楚,最後終究也只是一幅素描而已。」
說著說著,黃宣忽然回想起首張EP拿到金曲獎時的心情,「我有一種我終於被大家看見的感覺,這給我很大的信心,讓我覺得一直堅持自己的道,好像是對的。但然後呢?」他說「然後呢」很重要,象徵一個開始,既然大家都看到黃宣,他應該把更酷的東西拿出來給大家,這是他給自己的救贖,也是給大家的感恩。他還是不忘再次佈道,「如果像我這樣的人,一直堅持我自己的道,都可以走到這天了,我也想勉勵各種創作者,你們一定要相信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