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專欄】我陪大象散過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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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現腳帶來幸福是五、六歲時,我和幾個眷村裡小傢伙爬上圍牆往下跳,樂此不疲。圍牆內住的是老媽同事顧伯伯一家,顧媽媽看著我們拿她家圍牆當翹翹板,忍不住說:

「算了算了,由他們跳,有腳真幸福。」

後來老媽才告訴我,顧媽媽裹小腳,到那兒也走不遠。

人生很奇怪,無論大人怎麼告誡,不過四十不會省悟。十八歲起迷上摩托車,二十多歲迷上汽車,到隔壁巷子吃碗麵也得開車,進入「輪子倚賴重症」期。直到某天不知怎地腦子打鐵,決定改坐公車,世界為之一變,以前開車無暇分心在街景,坐公車不一樣,增加與城市接觸的機會,看得清經過的每條路。 

坐公車的樂趣無窮,出國旅行更靠公車行天下,每天拿著車票等車,彷彿新的開始,以好奇的心情往陌生前進。

接著由公車換成自行車,美其名為增加運動量,其實為的是更廣的接觸面,畢竟隨時看到什麼喜歡的都可以停下來,不必為到站與否或找不找得到停車位而放棄眼前的好奇。

四十歲起走路,台北市區不太,基隆河與新店內包圍的範圍內,從北走到南也不過兩三個小時,我走。終於領會敦化南北路的季節變換,也醒悟華陰街和華亭街不一樣,北投市場內矮仔財的魯肉飯和萬華兩喜號的截然不同。吃,變成走路的附加價值,吃飽拍拍肚皮再走路。

疫情期間世界縮小,能去的地方有限,就小了;世界又再變大,只能於住家附近活動,走呀走,把世界走大。2021夏天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我從住家的紅樹林沿河岸的自行車道走去淡水買黑殿排骨飯,外帶到捷運公園內吃,那時幾乎沒人,風吹拂樹枝,河面映著與天空相同的藍,排骨配舒跑,覺得人生的幸福不過如此。

去台北市區和編輯碰面,我對老婆說,走路去。她懂意思,我會在圓山站下車,一路走到台北車站,不再路過,而是進入。

從小住在中山北路,於是我逛進已廢棄的兒童樂園,小型的摩天輪仍在,我的童年仍在。經過林森北路旁華國飯店,啊,以前在巷子內等擔任櫃台服務員的女朋友下班,我踩動野狼油門對她說,風大,手插我外套口袋,多年輕的甜蜜。經過民權東西路口,那裡以前有家美琪飯店,中午的茶舞門票便宜,以迪斯可消耗熱量。 

來到南京東西路,右手邊於我尚未進小學時開了一家「美而廉西點店」,下午我會想盡辦法溜出家,整張臉貼在玻璃窗看長條土司進了機器,切成一片片,我努嗅流溢出來的香味。往赤峰街走,大學交的女朋友家是其中一棟,也是夏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她哭著說,對不起,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

走路時她的臉孔閃過腦海,雖然非常模糊。

折而往南京東路,忽然聽到音樂聲,對,我五歲還是六歲那年,又是夏天,交通管制了兩條車道,由小丑領頭的馬戲團進城了,他們來自日本或香港?叫東方馬戲團嗎?我和其他小朋友跑進快車道,跟在小丑後面的是大象、籠子內的獅子、老虎,還有十幾匹戴頭飾的馬,漂亮的姐姐在馬背上翻滾。

對了,其中一頭大象好像腳痛,走得慢而落到隊伍後面,我年紀小也走得慢,於是我便陪著大象一路往東。那天走了很久、很長的一段路,直到我把大象送進新搭起的帳蓬。

我愛走路,我想起那頭陪我走路的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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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 現為自由作家。輔大日文系畢業,曾任時報周刊兼總編輯,筆觸與題材多變,除了自身創作之外,也與妻子前知名主播趙薇合著多本遊記。以豐富的經歷及大叔的犀利,笑看人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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