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撰文/陳立凡 攝影/m45.Kao
「音樂製作人」只是陳君豪眾多身分之一,從來就不足以定義他在音樂事業中的角色。他持續探索不同的可能性,一邊擁抱大眾流行,同時努力維繫著血液中叛逆的另類風格,以理性嚴謹的製作,呈現出感性動人的流行音樂創作。
或許不是那麼容易定義陳君豪的身分,音樂人只是一種統稱,如果一一拆解他擔任過的角色,包括單曲製作人(楊乃文〈離心力〉、徐佳瑩〈是日救星〉)、編曲人(孫盛希〈人樣〉)、吉他手(張惠妹「烏托邦世界巡城演唱會」)。他曾創辦音樂工作室,還和戴佩妮等好友合組「佛跳牆樂團」,並擔任樂團吉他手。在音樂的道路上,他不斷變化角色,穿梭其中,雙子座性格讓他靜不下來,不安於現狀的特質表露無遺。
如今,他又多了一個「老闆」的身分。「最近組了一個新公司,打算簽一些音樂幕後人員,像是製作人、作曲人。」而在生活中,他也多了一個新身分:「兩個可愛男孩的爸」。對很多他這個年紀的男人來說,這身分是人生必經的過程,再平凡不過了,但陳君豪顯然對這個身分最感自豪,請他回答「人生中最值得驕傲的成就」時,給出這個答案。
不過,音樂肯定也是令他引以為傲的「孩子」之一,畢竟多數人是因他為眾多知名藝人製作唱片而認識他,為自己贏得了金曲桂冠,也將合作的歌手推向事業高峰,帶來極大的成就感。「對我來說,工作的成就感是應該的。」光環固然帶來了更多機會,但關注度對一個追求完美的人來說,也是壓力的來源,他說:「會因此多想很多,但這不一定是好事。」另一個成就感來自於與自己的偶像合作,像張惠妹和蘇慧倫,都是他從以前就很欣賞的歌手。工作和生活都有充足的成就感,如果這世界上有所謂「理想的生活樣貌」,陳君豪說:「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吧。」但或許一切來得太順利,反而有種不踏實感,甚至懷疑它的真實性。「隨著年紀越大,越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每天醒來,不知道是作夢還是真實。」這莫名而來的虛幻的美好,讓他反而懂得珍惜身邊的事物。「我們生活中所擁有的東西其實都很奢侈,每個人都是孤單來到這世界,之後遇到所有開心與不開心的,好的壞的,都是附加的,就像電影劇情般上演著。父母之愛、健康的體魄,甚至寵物對你的愛,這些都是奢侈的,只是自己沒有發覺罷了。」
想像馳騁到外太空
覺得一切得來不易讓陳君豪對奢侈的定義與他人不同,而孩子的出生,則強化了他原本就喜愛探索的生命起源這類哲學性思考:人怎麼來?神存不存在?外太空是否有其他生命體?這些大哉問,成了工作之餘占據他多數時間和腦容量的命題,陳君豪喜歡看這類主題的Youtube頻道或資訊,看似跳Tone,他卻給了一個很合理的解釋:「跟宇宙相關的議題就是和人有關。」
孩子的降臨不見得能提供他生命起源的解答,但生命的奧妙在孩子出生後更加令他著迷。「小孩的成長過程處處充滿了神奇,人類簡直就是誇張的高科技產品。」他們很像你,卻不是你。「有時候他們說出一些讓你驚奇的話語或思考模式,你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談到孩子,陳君豪突然也像個孩子般開心起來,更神奇的是,他兩個寶貝孩子竟然不埋金曲製作人老爸的單,喜歡外婆播放的老台語歌。
具備音樂創作能力,同時可以自由轉換多重身分,當然也是種奢侈。這當中的轉換不僅僅是技術層面,更是讓自己在理性與感性兩個極端之間跨越。「製作人像是個轉化程式,或是翻譯機。歌手通常表現感性的一面,但身為製作人,如何以理性的技術面將它傳遞出來。對我來說,流行音樂是種生活語言,靠的是多與人相處,溝通是關鍵。」多元身分讓他更容易進行易位思考,站在對方的立場考量:擔任製作人時,他懂得從編曲人的角度看事情;擔任編曲人時,他也比較能了解製作人的考量。「與人相處就像一面鏡子,從別人的反饋中更知道自己的優缺點。」這是他從工作中領悟到人生道理。
流行音樂有賞味期
對每個人來說,時間向來都是最大課題,時間帶來突破,也可能帶來瓶頸與懊悔,對陳君豪來說也不例外。外界看他金曲加身,與大牌歌手合作,彷彿一切一帆風順,但他很清楚自己做的是流行音樂,必須「勇敢地擁抱大眾」。流行具備時效性和市場性,意味著時時都在改變,群眾的口味瞬息萬變,當前流行的曲風不見得是他偏愛或擅長的,因此必須不斷吸收各種資訊,「現在網路發達,可以上國內外論壇或Youtube看看大家在討論什麼、喜歡什麼。有時候花很多心思做出來的音樂反應不如預期,我也會思考自己是不是離群眾太遠了。」所幸雜食性的吸收靈感是他的習慣,有時候想法不見得來自旋律,反而是某齣戲劇的一句對白,當然,也可能是他在思索宇宙起源之際,來自天外(外星人)的靈光乍現!
靈感會枯竭,熱情會消退,都可能讓人陷入低潮──這也是人生常態,每個人尋回熱情或排遣負面情緒的方式也各有不同。「我會上網買樂器。」除了CD,他還收藏了60、70年代的古董樂器,陳君豪說自己特別喜愛那個時期音樂和樂器的歷史感,在那個還沒大量生產的年代,這些手工樂器總具備高度獨特性與手感溫度。和許多創意工作者一樣,旅行總能帶來新的刺激與想像(只是今年的計畫因疫情大亂)。「我是哈日族,之前每年都要去日本一、兩趟。第一次去日本帶給我很大的衝擊,我很喜歡日本對細節的考究,以及他們崇尚職人精神。即使重複去,每次都有新的發現。」而旅行對於新手爸爸陳君豪來說,也是全家共聚的家庭時光。即使工作塞滿了生活,他還是堅持一周排出一天Family Day,把工作放一邊,一個月來個一、兩次家庭小旅行,遠離台北。但閒不下來的雙子座偷偷透漏:「因為工作很機動性,所以還是會帶著電腦,趁他們睡著之後工作。」
低潮難免,但當「退休」二字從陳君豪口中說出,還是令人覺得驚訝。「如果跟不上時代,或是出現世代隔閡,就可能被淘汰。也許,當我像我父母一樣開始覺得『你們怎麼會喜歡這種音樂』時,就是我該退休的時候了。」但仔細想想,這麼一個閒不下來的人,怎麼可能退休呢?果然他接著說,如果哪一天真的退休了,他想到學校教書──這似乎有跡可循,全來自於他自己的求學經驗。「我們在學校學了太多沒有用的知識,對某些人來說一定有幫助,但沒有教會我們如何找到自己的方向。對我來說,學校念書是為了考試,唯一的收穫是學會和同學相處。如果我當時知道未來會往音樂發展的話,會希望學生時代不要那麼用功,或許會花更多時間在音樂上,現在也比較輕鬆。」有了孩子之後,他希望下一代不要重複他的遺憾,可以及早察覺自己的興趣所在,於是想回到體制內「顛覆」體制。
血液中若沒有流竄著叛逆的因子,很難成為優秀的音樂創作者,但流行音樂必須顧及市場接受度,看似自由無拘束,其實有個隱形的框架存在,陳君豪得小心翼翼地在天秤中取得平衡。另一方面,他跟時間賽跑,陳君豪坦承自己創作的速度很慢,靈感不是說來就來,顧及品質有時得用小火慢燉,也無法約束自己在每天什麼時刻做什麼事;有時為了找靈感,不小心就讓心思飄走幾個小時……這也是創作者專屬的「奢侈」,不少天馬行空的絕佳想法就在這看似不太規律的生活節奏中孕育而生。
雖然他說製作人的理性面居多,但或許因為他的感性面「不安於室」,不斷在各種身分中轉換、跨界,在流行音樂中持續實驗、叛逆著,也許哪天真的開出後爵士龐克搖滾這種音樂奇花也說不定。
陳君豪
台灣音樂製作人、作曲人、編曲人。
2011年與戴佩妮等人合組樂團「佛跳牆」並擔任吉他手,2014年該樂團以《給你看》拿下第26屆金曲獎「最佳樂團獎」、「最佳編曲」2017年以徐佳瑩的〈是日救星〉拿下金曲獎最佳單曲製作人,合作過的藝人包括了蔡健雅、楊丞琳、楊乃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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