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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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世紀南宋的陸游是個滿腹浪漫情懷的詩人,他與唐婉間的愛情傳頌千年。他愛唐婉,可是老媽不喜歡這個結婚兩年還不生孩子的媳婦,強迫離婚。陸游與唐婉之後皆再婚,某次巧遇,陸游寫下著名的《釵頭鳳》: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 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莫,莫,莫。

陸游是紹興人,詩中的「紅酥手」應是當地一種油炸的點心,紅且酥,類手掌模樣,也有人解釋為唐婉的手,於是兩人坐於亭子內,以紅酥手配黃藤酒,一解相思之苦────或唐婉以她的紅酥手持酒杯以奉陸游?

張國立專欄

陸游雖數度為官,生活卻始終平民化,曾經於《歲首書事》裡提到宋人過年必定「歲日必用湯餅,謂之冬餛飩,年餺飩」。意思是大年初一習慣上吃麵食,雖然冬至吃餃子(餛飩),但年初一的湯餅便是餺飩。

我第一次吃到餺飩卻是在日本山梨縣的清里,店家門前張開布幔寫著:小作餺飩。哇,居然在山間吃到陸游口中的餺飩。

餺飩是未發酵的麵團,可直接切成麵條,如今家常麵的口味;也可直接捏斷下鍋,就是麵疙瘩了;再以小麵段用拇指一撳,哈,貓耳朵。總之,它堅實、咬勁十足,陸游罷官在野,他這麼形容自己過的日子:

「一杯齏餺飩,老子腹膨脝。坐擁茅簷日,山茶未用烹。」

吃一碗野菜餺飩,肚子便飽足。坐在茅屋內,山茶也就隨意泡泡,日子過得無憂無慮。

日本的餺飩來自宋朝,不過如今講究多了,用南瓜燉煮,加上山菜與一枚蛋,吃來蔬菜的味道與濃稠的南瓜湯,使粗實的麵條變得滑嫩。因為都是素的,可以搭配店家的炸雞,一下子滿足肉食者的最後欲望。

 

張國立專欄

餺飩易做,日本戰國時代以山梨為根據地的武田信玄常以餺飩為行軍食糧,到了任何地方就地取蔬果燉煮後下餺飩,比起帶飯糰的或炒米的,吃得講究也營養多了。一手筷子吃餺飩,一手猶捧《孫子兵法》,難怪他老看不起織田信長、今川義元這些老粗。

進入山梨縣,凡掛「風林火山」布招的,幾乎都賣餺飩,美食終究離不開歷史,相互標榜,烏龍麵不能不和空海掛勾,茶則非千利休不可,餺飩則武田信玄或陸游了。

我在山梨住了好些日子,朋友的房子空著,恰好供我歇腳,清晨起來,牧場的新鮮雞蛋與培根,加上清里小鎮上剛出爐的麵包,原來好的蛋果然下鍋時蛋黃高聳,有如少女的胸部。

隨後到田間走走,小棚子裡農家將自己種的青菜擺在其間供人自購,百元一包、一綑、一束,將錢投入箱內即可。

街上也賣生餺飩,沉甸甸的包裝,帶回住處,就上午買的蔬菜燉成雜燴,下了餺飩,自然不能忘記啤酒,吃得通體舒暢,等日本阿爾卑斯山的落日。

夏天,輕井沢是傳奇,但清里更是真實的人生。

餺,音脖;飩,音頓或屯。湯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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